作者王文系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執行院長,本文記于2015年9月15日(星期二)美國華盛頓Georgetown 初稿于凌晨5點。
“還堅持您的G2(中美兩國集團)概念嗎?”在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我問坐在右手邊的伯格斯滕(Fred Bergsten)。他解釋了許多話,結論是,他仍堅持2008年時提出的那個震驚全球的G2概念。但坐在左手邊的拉迪(Nicholas R. Lardy)保持緘默。全球最著名國際經濟研究智庫的兩位“頭牌”級高級研究員對中美關系的定位看上去相當微妙。
差不多10年前,還有一個定位名詞也很重要:利益攸關方(stakeholder)。那是佐利克提的,這位后來還擔任過世界銀行行長的時任美國常務副國務卿希望用公司股票分紅的原理來講述中美對共同利益的承擔。這兩個詞組都把中國放在相對平等的地位,但多少有綁定、固化了中國相對于美國的身份定位。
不過,在華盛頓拜訪了一二十位著名智庫學者與官員,他們對中國的看法各異,但共識是,希望中國能真正成為美國的“全球合伙人(global partner)”。
但怎樣的“合伙人”,他們誰都說不清。
顯然,美國對華想明確的定位,跟不上中國的變化,這正是美國人的焦慮與糾結之處。一般而言,美國人的思維邏輯是,先定位,然后再互動,是敵人或朋友?是左派還是右派?是自由主義者還是保守主義者?定位清了,后面事情就會好辦一些?所以,這些年來,美國始終有著至今還未有明確答案的困惑:中國是誰?中國會怎樣發展?中國未來會對美國如何?
王文與美國智庫學者交流
在美國眼里,中國是有史以來國家綜合實力最逼近美國、且GDP超越幾成定局的崛起大國。蘇聯鼎盛時期的工業生產總值僅美國70%,早在1980年代中期,美國就已找到對付蘇聯的辦法,但2011年中國工業生產總值就已超過美國了,美國卻無計可施。日本一度叫嚷“買下美國”,以示“日本第一”的雄心,但1985年“廣場協定”一招,即讓日本陷入“平成蕭條十年”、“平成蕭條20年”、“平成蕭條30年”……
在美國眼里,中國是善于與全球超級大國迂回博弈的全球大國。以民主自由為核心的美國意識形態外交霸權,受到了以改革不止為經濟邏輯、以選賢任能為政治邏輯的中國發展模式的挑戰;以管控全球16個交道要沖為基石、擁有600多個軍事基地的美國軍事霸權,受到了中國在外建海港、高鐵和基礎設施建設走出去的壓力;以主導國際金融運行秩序為基礎的美元霸權,在人民幣加速之勢下也受到了撼動。當然,博弈并不必然導致沖突,且有時悄然無息,這正是中國的高明之處。
所以,在美國眼里,中國還是最令美國無法痛下“遏制”決心的外交大國。美國對華軍事領域的“拳擊”姿態,往往遇到中國“太極”般的回應。中國外交資源以第三世界為基本盤、以第二世界為拓展區,還深入第一世界內部,以5500億美元經貿往來,拉攏住了美國商界、企業界的主流。中美已同時在意識形態、軍事安全和金融貨幣等三個領域展開有史以來第一次全球范圍、立體化的大國博弈,尤其是2015年開始,“一帶一路”倡儀的各大項目與規劃逐漸進入實施期和推廣期。
未來,人們再回顧1500年以來大國博弈史時,恐怕沒有一對守成霸權大國與新興崛起大國之爭的博弈,像中美博弈那樣富有觀感,那么精彩。中美在全球各個點、線、面上進行空前的政策接觸與利益觸碰,但至今保持著和平與相對友好之態,且沒有任何惡化為“冷戰”的跡象,這無疑是大國關系致力于走出歷史舊邏輯的“奇跡”前夜,而習近平主席訪美恰恰是對這種狀態的重大再確認,可謂意義深遠,也是對兩國具體戰略執行團隊智慧的巨大考驗。
過去,美國人常笑中國外交:“你們的盟友沒我們多?!甭犃诉@句話很多年,我終于找到了有效的反駁:“雖然中國盟友沒有美國的多,但敵人也沒有像美國那么多哦?!泵空f起這句話,美國人的傲氣通常會折損一半。很明顯,金融危機以后,美國對自身政治體制和外交優勢越來越不自信,再也沒有底氣對中國體制與社會發展道路頤指氣使。
所以,以商業見長的美國人,再以類似公司股權式的用詞定義中國身份時,中國能夠回應的或許更多。如果美國真要把中國當成全球合伙人,那中國的估值恐怕不能低估。
第一,中國是一個懂得與人分利的全球合伙人。中國不愿意接受G2,是不想僅與美國分享全球治理的“特權”。但中國對G20很熱衷,因為占據全球GDP總量80%的20個大國的智慧,比中美兩國對全球治理更有代表性。
第二,中國是一個善于包容他人的全球合伙人。中國在堅守本國國家利益的基礎上,保持對美國的開放度與政策彈性,將一些爭執聚焦點轉變成共同利益點。比如,“一帶一路”倡議在巴基斯坦已投入多個項目,而美國“新絲綢之路”戰略在巴也有投入,中美在巴基斯坦的戰略博弈,正在漸漸轉化為兩國對反恐、安全等議題上的共進、共榮與共生式的合作。
第三,中國是一個避免與人撕破臉皮的全球合伙人。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領土爭端、利益分歧是大國中最復雜的,但過去30年,中國是唯一沒有對外發動戰爭、與鄰居徹底撕破臉皮的大國。多數情況,中國都做到了“吵歸吵、生意做照做”的姿態,這應算難得的涵養。
第四,中國是一個著眼于長遠利益的全球合伙人。目前看來,中國是有足夠的戰略耐心與戰略毅力。中國已確定2021年、2049年兩個“百年目標”,著眼于長遠復興,逐步推行中國戰略,非但不急于、也不愿意與美國爭霸,還包容與融合了全球唯一超級大國美國的參與與支持,這是很有難度的“合伙人”藝術。
在華盛頓兩天了,我拿著這幾條,常調侃美國智庫同行:“您說,這樣的全球合伙人得值得多少股份???”(歡迎關注人大重陽新浪微博:@人大重陽 ,微信公眾號:rdcy2013)
評 論